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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u-Hung Chiang

古埃及(已故)女子圖鑒 I:Ankhsenamun

  你居然說我欺騙你?如果我有兒子,我難道還會如此屈辱地寫信給正在交戰的敵對國家嗎?你不相信我便罷了,居然還敢這麼說!我丈夫已經死了,我沒有兒子。而我永遠不會讓原本在我之下服侍我的人,成為我的丈夫!人們都說你有很多兒子,若你送一個兒子過來,那他將會成為我的丈夫。(中文譯文為筆者自行翻譯)

  這是那時整個埃及乃至於整片非洲大陸,地位最為崇高尊貴的女子,在歷史上留下的最後一絲聲響。

  這個字裏行間讀來似乎有些無奈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女子,名叫安蘇納姆(Ankhsenamun,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新王國時期(New Kingdom Period)第十八王朝末期的王后。而她最為現代所熟知的身份,是圖坦卡門(Tutankhamun)的姊姊及妻子。

  縱然身處在古埃及正逐漸由動盪走向平穩強盛的歷史階段,但安蘇納姆的日子並沒有因此就過得悠然自在一世平安。甚至相較於其他同樣生在帝王家、時常會感歎有些身不由己的古埃及公主來說,她這一輩子都顯得有些過於多舛。

  作為阿蒙霍特普四世(Amenhotep IV)的女兒,安蘇納姆誕生在她老爸自行改名為「阿肯納頓」(Akhenaten),然後直接宣布廢黜古埃及眾神、關閉埃及全境所有神廟、遷都阿瑪納(Amarna),並且大力提倡信奉唯一真神阿頓(Aten)的那段日子。而在那個時候,安蘇納姆還並不叫作「安蘇納姆」,嚴格來說,她出生時被給予的名字,叫作「Ankhsenpaaten」。

  念起來是「Ankh — senpa — aten」,意思是「為了阿頓而生」。

  姑且不論她這一輩子是否真的就是為了阿頓,但安蘇納姆確實是個生來就要成為王后的女孩。

  儘管她在聽到這句話的當下究竟顯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我們如今不得而知,但我總覺得,大概不會是那種為自己感到驕傲滿意的微笑。

  畢竟迎娶她作為王后的第一位法老,就是阿肯納頓,她自己的親生父親。

  在原本的王后、也就是安蘇納姆的親生母親奈芙蒂蒂(Nefertiti)過世之後,為了鞏固這個因為宗教問題而與埃及當時幾乎所有權貴與祭司階級決裂的新興王朝,同時也是為了不讓幾個只有王后或是王室女子才能夠擔任的重要宗教職位落入其他勢力手中,阿肯納頓那時先後迎娶了自己的三個女兒,來填補王后之位的空缺。

  安蘇納姆的兩個姊姊很快便死於難產,而安蘇納姆平安生下女兒 Ankhsenpaaten Tasherit (意為「年輕的 Ankhsenpaaten」,「Tasherit」近似於英文取名時常用的「Jr.」)的那年,她十二歲。

  不久之後,阿肯納頓去世。雖然如今的埃及學界依舊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但大家大致上都同意,從西元前大約 1334 年阿肯納頓正式嚥氣,到西元前 1333 年圖坦卡門正式繼任成為埃及的法老,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應該還有一位法老統治過埃及。

  這位名叫斯門卡瑞(Smenkhkare,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的謎樣男子,不是王室成員、沒有貴族血統,甚至並不來自於任何當時烜赫的家族或地區。他之所以能夠當上法老的原因,據目前埃及學界的推測,主要是因為正統繼承人圖坦卡門這時年紀還太小,才八歲,再加上他其實是阿肯納頓的女婿,娶的是阿肯納頓和正宮王后所生的第一個女兒,只不過後來隨著妻子過世,他才逐漸被阿肯納頓和當時的王室所冷落。

  一直到了這一刻,這位曾經風光一時但又迅速失去光環的駙馬爺,才又突然被那些名字不在繼承順位裏的王室成員想起,然後從某個偏遠的鄉村角落給揪了出來,帶到了阿瑪納,眾人替他拍去身上的塵土後,便直接將他推上了法老的寶座。

  當然,為了向全埃及昭告自己繼承的正統性,此時其實跟王室半點瓜葛都沒有的斯門卡瑞,眼下最快、也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想方設法地讓自己跟上任法老的直系血脈產生關聯。

於是,作為阿肯納頓當時惟一存活並且適齡的女兒,十三歲的安蘇納姆,再一次成為了上下埃及的王后。

新王國時期(New Kingdom Period)第十八王朝法老圖坦卡門(Tutankhamun,左)陪葬座椅的正面局部特寫。右側站立者為皇后安蘇納姆(Ankhsenamun,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c. 1327 BCE。現藏於埃及博物館(Egyptian Museum),開羅(Cairo)。

  一年後,斯門卡瑞卒。當時的宰相阿伊(Ay,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牽著九歲的圖坦卡門,坐上了法老的王座。同時在阿伊的安排下,十四歲的安蘇納姆嫁給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再一次,成為了王后。

  萬幸,這對從小就在同一座宮殿裏頭生活打鬧一起長大的姊弟,在成為夫妻之後相處得相當恩愛融洽,儘管安蘇納姆生的兩個女兒最終都是胎死腹中,但與圖坦卡門相伴的那九年,應該說得上是她這一生中最愜意無憂的時光。

  西元前 1324 年的一天,正在西奈(Sinai)一帶督軍作戰的圖坦卡門猝死,孤身一人的安蘇納姆一邊懷著無盡哀慟籌備起逝去法老的喪葬祭儀,一邊看著眼前幾個對法老寶座躍躍欲試的歐吉桑,然後下定決心,叫來了書記官,開始緩緩起草一封後來令全埃及乃至於整個兩河流域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一封信。

西台君主蘇比路流瑪一世(Suppiluliuma I,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半身塑像,2012年發掘於今土耳其南方。現藏於哈塔伊考古博物館(Hatay Archaeology Museum),土耳其。

  圖坦卡門駕崩後不久,那時人在安納托利亞(Anatolia)高原,正帶領著西台帝國(Hittite Empire)襲擊埃及軍隊、試圖佔領地中海沿岸區域的蘇比路流瑪一世(Suppiluliuma I ,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裏訴說的,是一個新寡女子的卑微請求。

  「於我,他將會是丈夫,而對於整個埃及,他將會是法老。」讀完信的最後一句,蘇比路流瑪一世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看著信中提出的求偶邀請及政治承諾,於是轉頭便找來自己的心腹大臣,商討一陣後,決定派出使節出使埃及,直接拜謁安蘇納姆。

  就算這是封匿名信,但作為長久以來與埃及針鋒相對兵戎相見的西台君主,蘇比路流瑪一世甚至都不需要特別去調查或推敲,就知道寫這封信的人究竟是誰。畢竟圖坦卡門在前線猝死的時候,他人就站在另一邊的前線。此刻讓蘇比路流瑪一世覺得猶豫不決的,是這封信裏頭說的究竟是真是假?真的要讓自己的兒子去當埃及法老?還是這又是一個外交甚至是軍事上的陷阱?

  儘管滿臉風沙與疲憊的西台使節滔滔不絕地說著富麗堂皇的外交辭令,但這些貌似謙和綿軟的辭藻在安蘇納姆的耳中聽起來,西台君主想要傳達的訊息其實就只有一句話:

  「小姐,妳他媽是不是在唬我?」

  時間緊迫,要是新任的法老不出爐,已逝法老的葬儀就無人主持,圖坦卡門的棺槨就得一直擺著,無法安息。因此縱有滿腹的怨懟與無奈,安蘇奈姆也並不多說些什麼,只是強打起精神再一次照來書記官,又寫了一封辭情懇切滿溢哀戚的長信,讓西台的使節帶回國去。

  而這封長信,或多或少打消了蘇比路流瑪一世心中一開始盤桓的疑慮,於是在後來一段極短的時間裏,雙方又頻繁地互派了幾次使節,進行了各種磋商,終於,在反覆確認了安蘇納姆所言非虛、其中也並不存在任何政治陰謀之後,蘇比路流瑪一世決定讓自己的第四個兒子札南札(Zannanza,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即刻啟程,遠赴埃及去和安蘇納姆完婚,順便繼位當個法老。

  在第一位西台使節抵達埃及的當下,坐在阿瑪納宮廷暫攝朝政的阿伊和遠在西奈暫代軍隊統帥的將軍霍倫哈布(Horemheb,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便已經接到了消息。這兩位當時埃及最位高權重的歐吉桑,不費吹灰之力便查出了這位年輕王后到底想幹些什麼,並且各自採取了行動。

  不過有意思的是,就在朝堂與民間各種迅速沸騰的指摘與謾罵即將撲向安蘇納姆之際,風塵僕僕趕來娶妻繼位的札南札一行人,卻在眼看就要越過埃及邊境的時候遭到伏擊,這位尊貴顯赫的西台帝國第四王子,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死在了紅海(Red Sea)邊上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在接到札南札死訊後不久,蘇比路流瑪一世全然不顧安蘇納姆派來解釋與求情的埃及使節,下令傾盡整個帝國之力,對埃及發動全面戰爭。

圖坦卡門墓室壁畫一隅。裹著白色裹屍布、已經是木乃伊型態的便是圖坦卡門(Tutankhamun)。而最右側身披豹皮、手執黑色「開口」儀式器具的,便是繼任的法老阿伊(Ay,中文譯名為筆者自行翻譯)。新王國時期,前任法老喪葬祭儀中的「開口」儀式,通常都是由繼任的法老主持並施行。KV 62。帝王谷(King Valley),底比斯(Thebes,今路克索)。

  於此同時,圖坦卡門的葬儀順利舉行。當然,為了取得繼位的合法性與正統性,新任的法老阿伊在登上法老寶座的同時,同樣依循傳統,迎娶了具有王室血統的安蘇納姆,作為自己的正宮王后。

  即便當時二十四歲的安蘇納姆,是自己的親外孫女。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歷史上再也找不到與這位年輕女子的任何消息,哪怕是稍微相關或是能沾上點邊的隻字片語。

  安蘇納姆的後半生,或甚至是安蘇納姆究竟還有沒有後半生,直到現在都是一個謎。

  阿伊在法老的位子上坐了四年便嚥氣了,取而代之的,是當時手握埃及軍政大權的將軍霍倫哈布。儘管霍倫哈布當上法老所頒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著手抹除阿肯納頓一家曾經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但或許正如埃及學家所推測的那樣,為了能夠名正言順地取得法老的位置,同樣不具備王室血統的霍倫哈布,在繼位時應該也同樣採取了前任法老阿伊的策略,那便是迎娶安蘇納姆作為自己的王后。

  畢竟安蘇納姆是生來就要成為王后的女孩。



蔣與弘

2022/11/6

午后于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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